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算起來,林菁不過比宋日初大上幾歲,但她入行早,已超過十年,資歷閱歷都比宋日初高出幾班,待她猶如小妹般照顧,不獨把紅船裡的種種禁忌細細說與她知道,甚至起居飲食待人接物,都一一為她費心。有林菁在身邊,宋日初覺得跑落鄉班跟本算不上是苦差事。

後來班期滿了,林菁又帶宋日初轉接了一天台大班,當回手下角色。在那裡,她遇上了溫媚的同門師妹王侶。王侶是當時得令的女文武生,唱功造詣極高,一直是宋日初這幫小角的奮鬥目標。宋日初想不到可以和自己的偶像同班,心裡高興,真是非筆墨可以形容。

但林菁卻提醒宋日初,傳聞王侶與溫媚之間交惡已久,如果給她知道了宋日初是溫媚的人,說不定會對她有所為難。

宋日初卻覺得林菁過份憂慮了,像王侶這種出類拔萃的人,一定有容人容物的胸懷,斷不致遷怒自己這種小人物。不過宋日初一直牢記溫媚的吩咐,從來不提自己的出身,班裡知情的人應該不多。

跟王侶相處下去,宋日初更發現她雖是當紅當旺,但品性隨和,沒一點架子,對後輩更是大力提攜。宋日初仗著臉皮兒厚,什麼事也問,她也耐著性子指導,宋日初自是底裡對她仰慕和敬佩。

那一夜,剛散了班,王侶吩咐手下人把宋日初喚到她的私家箱位去。

「日初,你的資質不錯,人品也好,我很喜歡你,打算收你作徒弟,你可願意?」王侶說。

宋日初當然大喜過望,但還來不及反應,便聽見對方沉聲說:「可是,你以後不得再與溫媚來往!」

宋日初的胸口彷彿中了一拳:「這……」

「我跟溫媚一向勢不兩立,我既要把你栽培成接班人,自然不容許你跟她有什麼瓜葛。我知道你雖是由她帶入戲行,但始終沒拜師,跟她原本就沒有半點關係,以後你遇見她,就當是不認識好了。」

她見宋日初垂頭不語,又加了一句:「這麼難得的機會,你不是還要考慮吧?我王侶看得起你,便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。」

到了這時候,宋日初終於明白當日溫媚硬要與她撇清關係的用意了。宋日初心裡很清楚,要是辜負了溫媚這份愛護,自己還有什麼面目做人?

宋日初抬起頭,眼內一片明澄:「侶姨好意,日初心領了。」

「宋日初,你不答應,不單是不拜師便了事,我可以叫你以後也不能再在戲行混下去。」王侶冷冷地說。

宋日初心頭一冷----想不到自己一向敬若天人的王侶會說出這番儼如土豪惡霸的恐嚇話?宋日初告訴自己,即使明天便要收拾包袱回鄉耕田,也不能就範。

「日初告退了。」

宋日初轉身退出箱位,猛不防簾外有人,險險沒與那人碰個滿懷。

「難怪都說你是萬中無一的----笨蛋。」

「媚…媚姨?」宋日初大吃一驚。

王侶的聲音自宋日初背後傳來:「但這笨蛋卻能讓你為她費盡心思,斂盡脾氣----這一仗,我輸得心服口服!」

原來,溫媚為了宋日初能夠拜一位好師傅,親自跑去跟王侶說項。王侶和溫媚,旁人一直謠傳她倆交惡,事實卻是,她倆當年非常要好,只因一個誤會,兩人分開了,大家一直避不相見。王侶想不到一向脾氣倔強的溫媚竟會放下面子來求自己。其實,王侶心裡也很喜歡宋日初,願意收她為徒,只是一時三刻難把面子擱下來,於是故意要跟溫媚打賭,試試宋日初是不是真如溫媚所說的這樣品性純厚。如果宋日初真的答應了與溫媚絕交,這個急功近利、忘恩負義的人恐怕真的不能再在戲行內混下去了。

「日初,還不跪下來向侶姨叩頭?」溫媚跟宋日初說。

這時候,林菁也出現了:「大笨蛋,還不趕快叩拜大師父,二師父?」

宋日初看看林菁,看看溫媚,再看看王侶,心中彷彿有點明白,也還是糊里糊塗的,卻「噗」的跪了下去……

那天以後,宋日初的兩位師父把全副心血都放在她身上。在良師著力栽培下,宋日初的唱做功夫不覺又向前跨進大步。

有一個晚上----

「日初,你上妝給師父看看吧!」大師父溫媚說。

「是。」宋日初馬上動手。

二師父王侶一邊看一邊加以指點 :「這裡,眉尖盡處,你的手要向下微微一挫,輕力便好,然後再往上一剔,對了,是這樣,看起來是不是添了三分英氣?」

「還有,把這件『小靠』穿起來吧!」

「這……是二師父的私伙呢!日初怎麼可以……」

「你儘管穿起來試試吧!」王侶說。

宋日初只好乖乖聽命。

新妝初成,宋日初看著鏡中人,剎那間,幾乎認不出自己來。

王侶點點頭: 「你這一身小武裝扮,尚算不錯,只不知是否中看不中用,來,練幾場老排場吧!喳督督撐……」

宋日初連忙打醒十二分精神,在王侶口哼叮板下,把那幾套排場戲如「一捧雪」﹑「三官堂」、「十二道金牌」等一一演來。

「好!好!你果然是下了一番苦功。」王侶說。

「日初倘有些微進步,也全仗師父們指導有方。」

王侶轉頭向溫媚說:「怎麼了?總算放心讓她去梧縣當小武了吧?」

「小……小武?」宋日初大驚,忙不迭說:「日初經驗太淺,不成不成……」

 

-待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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